中篇小说:拯救农妇王兰(节选)

傍晚的时候,来财对媳妇小紫说:“我给你说件事,说完了你就当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说。”来财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得很神秘,小紫感觉来财要说的事很重要,就着急起来,说,你快说,我保证不向外面讲。
来财压低声音说,王兰,就是德顺的媳妇,我在城里送外卖的时候见着她了。
小紫“哦”了一声。王兰去城里打工了,这个大家都知道,在一家宾馆里做保洁,就是打扫卫生。来财在城里送外卖有可能去宾馆跑单,见到她并不稀奇。
小紫说,见到了就见到了,你还搞得这么神秘,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事呢,嘁!
来财说,关键是我看到她时她没有干保洁,也不在宾馆。
小紫的好奇心提起来了,她在干啥?
来财再次说,我给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往外面说,说出去不好,弄不好会出人命。在得到小紫的确认之后,他说,我看到王兰在洗脚店。给一个男人在洗脚,用手捧着。来财说着做了一个用手捧着的动作,很恶心的样子。小紫也惊讶不已,“啊”了一声,说玉兰不是一直说在宾馆做保洁吗,怎么去干洗脚?
村里的人对洗脚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本来还不怎么嫌弃,自从毛四眼的闺女红霞在城里的一个洗脚店涉嫌卖淫被派出所抓了,大家便对这一行当厌恶起来,很容易把它与一些不好的事情联系起来,很容易很容易。洗脚店镇上也有,大家都见过,做这个行当的基本都是外地人,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穿得短、少、薄,脸上涂得很厚,都符合村里人认定的坏人标准。村里人说起他们的时候,脸上和嘴角都充满着鄙夷。而且,村里的光棍汉李火还去过。据去过的李火说,洗脚确实是洗脚,不过,想干点别的也行。当然,李火说他没干。当然,村里人不信,一个光棍汉,没干,鬼才信。
听说王兰干这个,小紫先是不信。
王兰是个很端庄的女人,脾气也很好,村里长大、村里又嫁了的。她一直是个好媳妇好女人的典范,怎么看怎么不像坏人。再说,她跟德顺是自由恋爱,两个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没有听说他们闹过别扭。尽管德顺的身体有点不好,但是,那方面应该没有问题,她一前一后地生了两个孩子。
有问题能生两个吗,是吧?小紫说,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小紫希望这事不是真的,她一遍又一遍地要来财确认。
来财说,一个村里住着,我能看错吗?真是的。来财一边说着一边还描述了当时的一些细节。大概意思是,一个洗脚的客人点了一份外卖,好像是果盘之类,水果好几样,小柿子、葡萄,还有草莓和两块哈密瓜。他给送过去,一开门他就看到了王兰。
小紫问,没有说话吗?
来财说,她正忙着,低着头,捧着脚,没有看到我。
小紫说,你也没有叫她一声?
来财说,我傻啊!她做这种事情一定不想被熟人看到。我送了单,低头就跑了。来财说完,再次强调说,错不了,是王兰,不是她我就不姓谢。
来财叫谢来财。见来财说得这么肯定,小紫心里有点不舒服。她说,王兰多好的人,怎么会这样?
小紫说完了,又想起那个被派出所抓了的红霞。她后来在毛四眼的逼迫下好歹找了个光棍汉嫁了,据说常常会因为这事被那个光棍汉指着鼻子骂,寻死了好几回都没死成。又说,例子在那里摆着呢,前车之鉴,王兰那么聪明的人,还能这么干?口气里还是怀疑的。
来财也叹息一声,说,城里诱惑多,洗脚那活儿比保洁来钱一定容易。德顺又不能干活儿,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都上着学,她可能也是没有法子。
小紫说,没有法子也不能干这事啊,真是的!
小紫噘着嘴拉着脸,很生气的样子。来财忽然想起小紫跟德顺有点表亲,就警惕了一下,说,这事不是好事,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记住了!
小紫说,记住了!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来财真担心她说出去,有点后悔把这事说给她,但是晚了,收不回去了。他请了一天假,第二天一早还要回城里去,不想因为王兰的事情影响情绪,就不再提这事,聊了几句城里的工作。小紫好像不感兴趣。小紫要起床,爬起来的时候屁股蹭了一下来财的胸脯,来财就像被电了一下,还想再来一次。小紫却说累了也饿了,拉倒吧,夜里再说。先去弄点吃的。
冰箱里没肉了,小紫想去凤娇的超市买几斤,男人回来了,不能光有床上那点事,还要有肉。
村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几只鸡和狗在溜达。道路两边的树叶微微发黄,过了白露,风已有了凉意。一些叶子还落了下来,在地上滚着,小紫走在上面竟然没有一点感觉。她还在想王兰的事,以至于到了凤娇的超市,竟然想不起来买什么了。
凤娇说,小紫,你傻了吗? 小紫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肉的事,就说买肉。然后很敷衍地用手指着一块肉让凤娇割了,放进了塑料袋子里。 凤娇说,还要酒吗? 小紫说,要吗? 凤娇笑着说,到底是要还是不要,问谁呢? 小紫“醒”过来,说不要。说完,便慌慌张张地走了。 凤娇很疑惑地看着她,心想,小紫怎么了,丢魂了? 小紫提着肉往回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接孩子回来的德顺。德顺骑着一辆老旧的三轮车,他的两个孩子小迪和小英在车上坐着,他们都在上小学。德顺高、瘦,面色有点发灰。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几年前山上发洪水,村头小桥的桥洞子提闸的时候怎么也提不上来了,需要一个人跳下去鼓捣一下。德顺正好路过,二话没说就跳了下去,闸是提上来了,不曾想人也被水给卷走了。大家一路追过去,在下面五六里远的河汊子里把他拉了上来。从外面看没有大碍,但是里面有内伤了,咳嗽,人也迅速变瘦,羸弱起来,干不了重活儿了。因为是为村里伤的,村主任振生给他跑了一个困难户。上面一个月补一点,不顶用。村里的能力有限,只能做这么多。一些明白事理的人都觉得有点亏欠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日子还得往下过,王兰就出去打工了,说是干保洁,没想到去洗脚店工作了。 小紫感觉德顺有些可怜,就叫了他一声。 德顺停下来,喘了口气说,表妹,有事? 小紫说,王兰嫂子不在家,可把你忙坏了吧? 德顺说,她在城里做保洁也不容易,白天黑夜地上班。我就接接孩子,其他的也不用我管,还好。 德顺说完笑了一下。 小紫想,德顺看样子一点也不知道王兰的事。她为德顺难过。 两个孩子喊起表姑来。 小紫心里更不是滋味,又不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让他们走了,自己怏怏地回家。 来财已经起来,在院子里看着墙角的一堆花。花有点旱了,来财在给花浇水。看见小紫手里的肉,笑了,说,在城里也没有缺着我。 小紫却没有接他的话,只说她在门口遇见德顺了,可怜。 来财忽然觉得小紫有点问题,他很认真地说,小紫,你不会把王兰干洗脚这事说出去吧? 小紫抿着嘴想了一下说,这事如果放在别人家,不说就不说了,可是在德顺家,不说我觉得不对。 来财“哦”了一声。 小紫说,毕竟德顺是为了村里排洪落下的病,王兰做出这事,不说出来我觉得对不住德顺。再说,这事也不是好事,不能由着王兰。 来财有点急了,说,这种事说出来除了让德顺难堪之外又能有什么作用。再说,这是人家的事,瞎操心。还有,洗脚店里虽然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事,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洗脚店都不正当,我又没看见王兰干什么过分的事,说她干吗? 小紫说,说是干保洁,背地里却去洗脚店工作,德顺还蒙在鼓里,这就不对。如果正当的话,干吗不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一定是心里有鬼,见不得光。德顺太可怜。 来财生气了,说,小紫,你想干啥? 小紫说,德顺是因为村里的事落下病的,现在王兰又在城里做了这事,村里应该管。小紫打算给村主任振生说一说。她说,这事她谁都不说,就给振生说。说完了,振生愿意管就管,不管就拉倒。反正她要说出来,不说出来难受。 来财有些无语,他感觉小紫有点多事。小紫说,不是多事,是觉得王兰不该这么对待德顺。王兰干这个也给村里丢人。小紫甚至想让来财去给振生说。 来财烦死了,说,拉倒吧,我明天一早就走了,不想掺和这事,你想咋说就咋说。说完了,他又忽然觉得小紫对这事太过于认真,不正常,就多问了一句,小紫,你对这事这么上心,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话既然问到这里了,小紫也没瞒他,就说,村里还缺一个妇女主任呢,我想争取争取。这件事正好是个由头。 来财“切”了一声,说,怪不得呢!又说,妇女主任有啥意思,争这个,不如在家里刷刷抖音。 小紫说,你不懂。 来财就不再说话了。 小紫坚持了一夜,来财第二天一早真的走了。走的时候还说,有必要给振生说吗? 小紫说,有。 来财摇摇头,说,随你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就走了。 他一走,小紫就真的去了村主任振生家。 振生家在村庄东头,一个大院子,房子不新,但是不落伍。多少年了,看着依然气派。小紫到的时候振生正在蹲茅坑,他老婆玉萍在院子里站着。玉萍对小紫的到来有些意外,她想不出小紫家有啥事要振生办,问道,啥事? 小紫不想这事让更多的人知道,就说道,有点小事要给振生主任说说。两个人就站在院子里等振生从茅厕里出来。这时候,玉萍家的一只鸡从鸡窝里跑出来了,两个人就挥着手把鸡往鸡窝里赶,鸡一点儿也不听话,拐了几个弯一头扎进了厕所,看到振生在厕所里蹲着,惊得又一下子跳了回来,连忙跑到鸡窝里去了。玉萍还要骂鸡几句,振生却收拾着裤子从厕所里走出来。 振生弄利索后,问小紫,啥事? 小紫看看玉萍。 玉萍笑了,说,我又不是外人,怕啥,说吧。 小紫看了一眼振生。 振生说,真不是外人,说吧。 小紫犹豫了一下,说,不是什么好事,听了会不舒服,怕在心里搁不住,不说又难受,说了又不好。我就是这样的,玉萍嫂子,你听我的,还是不听为好,真心话。 振生见小紫说得认真严肃,心里也犯嘀咕了,看了看玉萍,说,要不,你回避一下。 玉萍偏不信这个邪,说,我嘴严,心大,能搁住。 振生对小紫说,你说吧。 小紫就说了,说得很简洁,两三句就说明白了,真是话少信息量大。 振生和玉萍都吓了一跳,说,不可能。 小紫说,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来财说得真真的,不像是假的。主任,反正我说出来了,你在咱们村管着事,该怎么办,你拿主意吧。我也就是憋不住给你反映一下情况,该咋办就咋办。 小紫说完就走了,走到门口又停了一下,说,我在家里闲着没事,村里有啥需要,招呼一声就行。 小紫是想说妇女主任的事,但不好明说,只能暗示。振生和老婆玉萍都沉浸在王兰的事中没回过神来,根本没想到那一层,没在意,小紫只好怏怏地走了。 振生再一次想了想王兰的事,他竟然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几年前的红霞。当时,派出所通知毛四眼去派出所领人,毛四眼嫌丢人,死活不去。是他振生去的,有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振生的女儿出了事,指指点点地。那次经历也让振生把人丢尽了,这还不说,村里也因为这事被取消了“文明村”的称号,去年好不容易又把这个荣誉给争回来,现在又出了个王兰,振生后背惊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果再因为这事把“文明村”的牌子给摘了,他振生就没法活了。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德顺是因为村里的事落下的病,村里对不住他,现在家里出了这事,村里也一定要帮他出头。 玉萍说,咋出头? 振生说,第一步是要把王兰弄回来。 玉萍说,如果她在外面真有这事,弄回来也会有负面影响,德顺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听了王兰这事,不会再受打击而一蹶不振吧。 振生想了一下,认为玉萍说得很对,也很有这个可能。他忽然觉得第一件事不是把王兰给弄回来,而是这事不能让德顺知道。他想,小紫刚才不想让玉萍听这事是对的,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他说,管好自己的嘴。 玉萍说,知道。 振生又想了一下,开始向外面走。 玉萍问去哪儿? 振生说他去找文书王元。 玉萍捂着嘴笑。 振生说,笑啥,村里德顺家都出这样的事了,你还好意思笑。 玉萍说不是笑振生,而是笑王元的老婆何梅,她的那张嘴在村里是第一快,这边听了那边满世界都知道。她建议振生给王元打个电话,让王元过来再说这事才安全些。振生觉得有道理,就给王元打了一个电话。王元颠颠地跑来了。镇上刚刚开过了一个秋收会,王元以为振生给他布置秋收任务呢。就说,有啥新精神? 振生说,你说啥? 王元说,秋收。 振生说,啥秋收,你弄两岔去了,我想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接着,就说了一下王兰的事。说完了,后面还跟着强调了一下,咱们村再也不能有类似红霞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啊。 王元也有点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严重怀疑。 他与王兰是本家,算起来还应该叫王兰姐。这个当姐的在一辈兄弟姐妹中好像一直是楷模,懂事,能干,还知道谦让。兄弟姐妹间遇到了事情吃亏的几乎都是她。这是家事,不说了,就拿德顺掉到水里这件事,换了一般的女人非赖上村里不可,不让村里养着他们家一生一世都不算完,可是王兰不声不响地就把这事给咽下去了。多好的人,怎么就瞒着大家去干洗脚了呢。太突兀,他有点不相信。他建议先落实落实。他有王兰的电话,他想给王兰打个电话。振生说,你给王兰打电话,她还能给你说实话了?打也没有用。 王元坚持说,没有用他也要打一个。就把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王兰马上就接了,问王元啥事? 王元说,姐忙啥呢。 王兰说,还能忙啥,打扫卫生呢,我正忙着,有什么事快说。 王元当然不能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就说没事,就是好长时间不见了,有点想她。 王兰说她也想他,过段时间就回村看看,到时候吃个饭。就把电话挂了。 啥也没有打听到。 站在一边的玉萍说,视个频,看看她在干啥不就完了。 这一招够狠。但是振生忽然觉得,如果王兰这时候真的正在给人洗脚,会不会很尴尬? 玉萍那边又说话了,尴尬啥,她如果正在干着洗脚的事就不会接视频,不信你们就试试。 听起来有道理。振生就让王元给王兰视了频,这一次王兰那边果然没有接,只是回了一句语音,说正忙着呢,不方便,等不忙了再给他回过来。这就应验了玉萍说的话,玉萍便得意起来,说,怎么样,让我说准了吧。毫无疑问了,王兰就在洗脚店里呢。 说的跟真的一样。 王元不想这么就给王兰定性,说,也说不定是真忙呢。 振生的心情也不好起来。振生想起德顺排洪时候的一些细节,想起当初去领红霞时的狼狈相,想起文明村的牌子,于是果断地说,咱们得抓紧把王兰给找回来,千万不能再出不好的事。 王元的态度也变了一些,说必须找回来…… 就算是形成了共识。之后,两个人就开始研究把王兰找回来的具体方案,研究的时候玉萍还想参与,坐在一边不走。振生怕她知道得太多,传出去不好,就让她到一边去。玉萍有点不服气,说,我怕离开了我你们两个搞不明白。振生说,能的你,我们在谈工作,你别跟着瞎掺和。硬是让玉萍走了。两个人商量了一通,研究出了一个大概思路,首先要搞清楚王兰在哪里洗脚。这个简单,给来财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振生就让王元打一个。 来财刚到城里,接了电话先骂了一句小紫,败家娘儿们就是多事,然后把王兰洗脚店的地址给王元说了。说完又问了一句,你们想干啥? 王元说,我们想让王兰回来。 来财说,你们别说地址是我给你们说的,知道了不好看。 王元轻描淡写地说知道了。这一条就算落实。 第二个,谁去把王兰找回来?首选应该是王元,王兰是他的本家姐,到了那里什么话都好说。振生提出来的时候王元却提出了异议,他说,她是我姐,如果硬是不回来我也没有招。他提出振生最好能跟他一起去。振生对去城里某一个洗脚店把一个女村民弄回来这事心理上有点顾忌,犹豫起来。王元说,我自己去没有把握,真话。 其实,玉萍一直在外面听着呢,根本没走远。听到王元说这个立即冲过来说,要不我陪着王元去,女人见了女人什么话都还好说一些。 振生对她一直在外面偷听这事很反感,就说,你又来了,我们研究工作哪里轮得上你?你说说,你去了当天回不来的话怎么住?跟王元一起住还是单给你开个房间?多出的费用你出还是村里出?还有,也是主要的,王兰如果真不想回来你还能把她背回来?你的力气比王元大还是咋的?几句话把玉萍给灭了。玉萍回答不出来,振生看差不多了,就说你出去。 玉萍只好蔫蔫地出去了。 振生说,能的她,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家属参政。叭叭地,不靠谱。 王元说,反正我自己去不行。 振生想了想说,这事事关村里的荣誉,不是小事,我也去吧。 第三个就是用什么理由把王兰找回来?到了那里总不能说,王兰,洗脚这事村里人有想法,咱们不能重蹈当年红霞的覆辙,不能干了,跟我们走吧。指定不行。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们两个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两个人都不说话,都在椅子上坐着,伸着头,急得抓耳挠腮。玉萍进来给他们添水,看了一眼问,咋了,走不下去了? 王元说,找不到合适的把王兰叫回来的理由。 玉萍“嘁”了一声,又不是多难的事,看把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愁的。 振生看看玉萍的表情说,难不成你这边能想出来? 玉萍说,我这边就是能想出来我也不敢说,怕挨骂。 振生知道她有情绪,就说,你也别端架子了,真有好主意快说出来,没看出来吗,我和王元都着急把这事办了。 玉萍就说,村里不还缺一个妇女主任吗,这个理由不正好吗? 这的确是一个好理由,两个人的心里一下子就亮了。尤其是王元,竟然咧着嘴笑了起来,一个劲地夸玉萍嫂子脑子好使,不得了,简直是女中豪杰智多星。玉萍说,你可别这么说,我在你哥那里啥玩意儿都不是。 振生说,没有人说你啥都不是,别骄傲。然后就与王元两个探讨起让王兰干这个妇女主任的可行性。刚开始,两个人都觉得没有问题,但是讨论着讨论着就讨论到洗脚这事上来了。振生说,让一个洗脚的人干妇女主任这事,是不是有点好说不好听? 王元愣了一下,马上就为王兰干这个妇女主任找理由。他说,其实洗脚也不全是干不好的事情,正规的洗脚多的是,还有益于身心健康,王兰姐说不定就是正规洗脚的呢,是不是?咱们多虑了。 振生说,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无妨,我不是担心嘛。振生毕竟当着支部书记,事情自然想得要多一些。自从出了红霞那档子事,他一点也不乐观了。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玉萍在那边又说话了,说,先把这事往好处想吧,就当王兰是正规洗脚,这个坎不就过去了。 振生没有说话。 王元却打开了思路,他说,干脆咱们就不提王兰洗脚这事,把这事瞒下来,只说她在城里做保洁,这样各个方面都能说得过去。 这倒是个主意。振生琢磨了一下,说,既然这样,在王兰那里咱们也不能提洗脚的事,就当这事从来就没有过。当然,咱们的目的就一个,把她弄回来就行。商量好了,王元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假如王兰不想干这个妇女主任不回来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妇女主任在村里是个闲职,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振生的头大了。他忽然想,别纸上谈兵了,让王元和她联系一下问问她的态度,如果她不想回来就说这是村里的意思,村里的需要,给她点压力。 王元说好,正要打电话。王兰的视频却来了,王兰好像是在路上,一副下班的样子,至于在哪里看不出来。 王兰问王元刚才视频到底啥事,正忙着,不方便接。 王元瞪着眼睛看了看王兰,似乎想看出些啥来。可王兰好好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好,或者异样,他就稳了一下情绪,几句话把妇女主任的事给她说了。 王兰听完了感到很意外,先是道了谢,连忙就拒绝了,说她没有这个能力,干不了,还是请村里其他姐妹来干吧。王元自然要坚持,说这事是村里定下的,让她别推辞。王兰听王元这么说也说了真话,她说他们家里的情况村里也知道,指望着她在外面挣钱养家呢,她现在外面干得好好的,如果回来了,这个家的日子怕走不动。 这么一说,王元不知道下面怎么接了,发了一会儿愣,看振生咋办。振生也是没有办法了,接过电话就给王兰说了几句硬话。他说村里需要你干是觉得你干合适,这是一份荣誉,你不要不当回事,多少人想干村里还看不上呢。王兰,这是村里对你的信任,干不干的你先回来一趟,咱们面对面地商量一下好不好。 振生的话说得有点重,王兰都要哭了。她带着哭腔说,主任,我们家的情况,真的是不允许我干这个,我这边也忙得很,你就另找人吧,对不起了。 王兰说完,竟然把电话挂了。 几个人都有点发呆。呆完了,王元说,下一步咋办? 振生说,还是去一趟,当面说估计她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假如她真拒绝了咱们,咱们也别掖着藏着,就拿她洗脚这事说事,晓以利害,逼她回来。 王元思考了一下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定下来之后,振生就让王元回家收拾收拾,准备进城。 王元走到门口想了想视频里的王兰,还是感觉不像在洗脚店干的样子,补充说,来财不会搞错吧。说着,看着振生。 振生还没说话呢,玉萍接上了,说,错不错,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振生也说,就是。 王元叹息一声,走了。 玉萍提醒振生让王元回家小心何梅,不要乱说。振生连忙追出去,喊了一嗓子。王元说,你放心,我回家啥也不说。 这边玉萍也开始给振生收拾东西,振生跑到车上把后座位上的一些杂碎拿下来,又清理了一下,还没弄利索呢。门外德顺进来了。他扶着门框,叫了一声主任,声音弱弱的,好像走了很远的路一样,上气不接下气。 振生很意外,吃惊地说,你怎么来了。 是王兰让他来的,王兰让他来给村里说说她不想干妇女主任的事。德顺说,真的不合适,主任,你就换别人干吧。他们家实在离不开王兰在外面打工,如果没有这打工的钱,日子都怕过不下去。德顺的话不多,拉拉杂杂的就这几句,不断地重复着。 振生想到王兰在外面干洗脚的事,忽然感觉他有点可怜,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知道王兰在外面干什么吧? 德顺怔了一下,说保洁啊。 振生想,可怜的德顺看样子是一点也不知道,王兰也一定是干了啥不可告人的事情,否则不会瞒得这么紧,这事幸亏被来财遇见了,否则不知道德顺还要被蒙骗多久。他更坚定了要把王兰弄回来的决心,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回来。他不想伤害德顺,不敢把真相告诉他,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保洁虽然能挣不少钱,但是辛苦得很呢,起早贪黑,又脏又累,哪里比得上在家里做妇女主任,钱虽然少一点,但是有荣誉感啊,是不是? 振生讲着讲着连自己都有点不信了,太空洞。实话说,他一个村主任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的工资他都不想干了。德顺当然没被打动,他固执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他说,王兰真的不想干,她专门打电话来让我给你说的。主任,你就再考虑考虑吧。 振生想,他如果知道真相就不会这么说了,可怜的人,他是为村里做过牺牲做过贡献的人,他不明真相可是他振生明白,作为村主任村支书,他必须替他考虑,甚至替他做主,即便他现在不理解、不明白,会埋怨他,但是等他将来明白过来就会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了。想到这里,他果断地说,德顺,有些事你现在看不明白,妇女主任这个位置说不定上级会给个指标转正呢。村里是照顾你们家,为你们家好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这事不考虑了,你就听我的。 振生真真假假地说了一通,德顺不知道说啥好了,嘴上只是说王兰不同意,估计村里的话她也不会听。 振生就把他跟王元要进城找王兰的事给德顺说了。德顺还有点不信,那边王元却提着包过来了,由不得他不信。他说,村里真的就这么需要王兰当这个妇女主任吗? 振生和王元都说需要。 两个人说着上车走了。 德顺呆呆地站着,他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玉萍走过来说,别站着了,到屋里坐坐吧。德顺哪有心情坐,惶惶地走了,留下一个歪歪斜斜的背影。玉萍不由得说了一句,可怜的人!她想,王兰如果真做了对不起德顺的事情,那可真是丧尽天良了。 二 德顺在离开振生家不远就给王兰打了一个电话,他告诉王兰,他把她的意思给村主任振生说了,振生还是想让她干。而且村里也不知道是出于啥考虑啥想法啥原因,中了邪一样还要去城里找她。 王兰很吃惊,来找我? 德顺说是,已经去了,振生和王元两个人,开着车,已经在路上了。停了一下,德顺显得很忧愁,又说,你的主意正,我都听你的,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 王兰说,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她出了会儿神,理了一下思路。她也有点搞不明白村里为啥这么想让她做这个妇女主任,她还想了一下自己,身上除了善良一点,肯干一点,实在找不出什么优点,她甚至想到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但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她又不知道。她愣了一会儿,想到振生和王元已经在路上了,也不敢再耽搁,必须想一些对策。首先,洗脚店暂时是不能再待了,至少要请一天假。这倒不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是怕村里人知道了不好。村里人对这一行当有看法,所以她一直瞒着大家。这家洗脚店很正规,没有那些七七八八的事,老板也管理得很严,口碑很好。 王兰本来在一家宾馆做保洁,后来一个姐妹童会知道王兰家里的情况,就推荐王兰去这家洗脚店做兼职多挣一点。王兰为了这份兼职还专门去学习了半个多月,直到拿到了资格证才过来。当然,来之前她征求了一下德顺的意见。她说,德顺,你要相信我我就去,不相信我就不去。德顺当然是信任王兰的,他的身体这样了,王兰一点嫌弃他的意思也没有,相反,主动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跑到城里打工补贴家用。这几年,德顺一直对她心怀感激,听说她要去兼职他还能说什么。他只是说别太累了,累坏了咋办,这个家指望着你呢。德顺的话音里带着哭声。王兰说没事,她的身体她知道。然后,她就去做了兼职。她做事认真,卖力,技术也好,很快就有了一批固定的客户,那些客户在她不来兼职的时候找不到她,很有意见,老板只好劝她过来做全职。再加上这边的收入确实要比保洁那边高很多,她就过来了。当然,对村里人她一直在说做着保洁,她让德顺也这样说。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被来财看到了。 该死的来财!王兰决定请一天假,然后去宾馆那边等着振生和王元过来说明白了,把他们拒绝了再回洗脚店做事。洗脚店的事她不想让村里人知道,红霞那个事之后,村里人几乎都对洗脚店躲着走了。她没有必要多这个是非和口舌。 这样想着,她就先给老板告了假,然后又去原来做保洁的宾馆找童会,见面了把想法跟童会说了。童会说,笑死了,你去做洗脚又不是去干坏事,有这个必要吗?还要搞伪装,特务似的。 王兰说,你不知道我们村里那帮人的嘴,没有的事,沾上一点影子也能给你说上天,还是小心点好。还有,我也要为德顺和孩子们好。 说着,她换上了保洁的衣服。童会本来想让王兰在杂物间等着,但是王兰哪是能闲住的人,就帮着童会忙活起来。 靠山村属于相对偏远一点的村庄,被几座山围着。上面曾经有搬迁的计划,后来看看村子的周边环境实在好,又舍不得搬迁,就放弃了。但是,这么好的环境,村子竟然没有发展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惜。 通往城里倒是有一条柏油路,新修的,弯弯曲曲的,中间还画了一条彩虹线。也有不少车来来回回地跑。 振生说,幸亏有这条路,要不,咱们出来有点费劲。 王元说,是啊,我也感觉明显比之前好了。 从靠山村到城里有一百多里路,中午的时候振生和王元就到了。他们没有直接去王兰上班的那家“足天下”洗脚店,他们觉得那样太直接,有点不好,还是来前的方案,假如王兰不提干洗脚的事他们也不提。他们想先打个电话把王兰约出来,找个地方和她谈谈。他们在距离洗脚店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足天下”就在马路对面,占着这十字路口的一个角。位置好,也气派。门面装饰得很豪华,几根粗大的罗马柱上还趴着几个狮头浮雕。门口的停车场也很宽敞,停着不少好车。两个人看着,振生说地方挺大啊。 王元说,是挺大的,看着不像是乱七八糟的地方。 振生说,乱七八糟跟大小没有关系。他对王元有点不满意,总感觉王元是在为王兰说话。他认为这样不好。他说,王元,咱们这是工作,你尽量不要掺杂私人感情。心里话,我也不愿意王兰做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红霞的事情给咱们村的教训太深刻了,咱们不得不绷紧这根弦。 王元说,我明白。主任,你放心,咱们一定能让王兰姐回村。 振生却有些悲观,说,有点难,说不定要来硬的。 又说,你给她打电话吧。 王元开始给王兰打电话。 王兰一直等着呢,连忙接了。她先是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来,来了她也不可能跟着他们回去。接着又说,她这边实在忙得很,能不见就不见吧。 王元说,我们来都来了,不见一定不行。他让王兰说个地方,他们去那里等她。王兰见实在躲不过,就说你们来我单位吧。 这句话让王元和振生都有些吃惊,难不成她想让他们直接去洗脚店吗,这也太突兀了吧。是不是王兰的口误,王元多了个心眼,让王兰说一说单位的名字和地址。王兰报了天成宾馆,并且给王元在微信里发了一个导航位置。 王元挂了电话,看着导航说,这是啥情况。 振生也看了一眼,分析说一定是德顺告诉她咱们来找她,她提前找了一个地方应付我们。她既然不想让咱们知道她的底细,咱们尽量也别给她点破,都是要脸的人,别伤了和气,只要她能跟着咱回去就行。 王元说,听刚才在电话里的语气,她好像已经打定主意不回了。振生说,她如果不回去,咱们就不给她留面子,该撕破脸也要撕破脸的。王元答应着,就按照王兰发过来的地址导了一个航,顺着眼前的道,拐了几个弯就到了。 天成宾馆的门脸不是太大,也在一条道边上,隔着一道绿化带。门口也可以停车,两个人就拐了进去,老远就看到王兰在宾馆门口站着等他们了。王兰穿着宾馆保洁的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脸上笑着,跟在村里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皮肤和面色好像白了不少。两个人想了一下,也有大半年没有看到她了,说不上是亲切还是想念,大约心里记挂着洗脚店的事,都有些生疏。倒是王兰显得更坦然些,挥着手给他们打招呼,叫着振生主任和王元的名字。 两个人停了车。近前了,王兰又让着他们到里面去坐,倒像这里真的是她单位一样。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犹豫。 振生先说话了,不去里面了,我看你忙得很,咱们就在门口把话说了吧。 王兰问,说啥。 振生又一口气地把想让王兰回去当妇女主任的话说了一遍。王兰自然还是不答应,事情就僵持下来了。 振生显得很不高兴,说,王兰,村里用着你了是吧,我们大老远地跑来了,你总得给我们个面子吧。我振生做村干部这么多年了,还没有遇到这么不给我面子的人呢,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这话说得自然很重,王兰不得不重视了,她想知道村里非让她回去做妇女主任的原因,如果振生说得合情合理,她或许会考虑。尽管他们家现在很需要她在城里打工,但是一个村里住着太不近人情也不好。可是振生给她的理由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只是说村里需要,她最合适,村民们也会支持她欢迎她。这些理由既空洞又缥缈,打动不了她。王兰的心又硬了一下,家里生活的需要占了上风。 她最后说她真的不能回去。 童会在后面叫她了。一个微胖的女人,一张很喜庆的脸。这是王兰之前跟童会说好的,目的是好抽身。王兰说,不好意思,叫我干活儿呢。 王兰说完,转身走了。走得很硬,没留余地。 很突然。 两个人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都有点蒙。 王元说,王兰走了。 振生说,就这么走了! 王元说,可不嘛。 两个人看着天成宾馆。天很蓝,有一朵云彩飘过来,影子正好走到宾馆上面,宾馆的颜色忽然暗了一些。他们都有些焦虑,一时都沉默了。 王元说,主任,我有一件事情很疑惑,她要是不在这家宾馆干,怎么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地进进出出,而且还有人叫她。是不是咱们搞错了? 这么一说,振生也有点拿不准了。王元提出要进去问问,振生要大几岁,感觉这么做不好,有点伤人。王兰知道了,一定不高兴、不舒服。他就想了一个主意,说与其在这里问,倒不如去那家“足天下”打听一下。王元也觉得好,两个人又开着车去了“足天下”。在那个大停车场把车停好了,两个人试着往里面走。近到跟前,他们感觉几根罗马柱更高大了,有一种压迫感。他们两个都没有去过这样的场所,两只脚就有些软,走得也慢了,到了门口甚至有点徘徊了。 振生忽然停住了,对王元说,你进去问吧,我不去了。 王元奇怪,问,你咋不去呢? 振生想,自己是村里的一把手,支部书记,村主任,要顾忌一些。他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只是说,你自己去就行了。 王元还想坚持劝振生两个人一起进去看看,至少看看里面是咋回事。门童忽然走过来,礼貌地说:先生您好 ,欢迎光临。 两个人都怔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说啥好。王元先反应过来,说,我们不光临,我只是来打听个人。 接着就问门童,王兰是不是在这里上班。 门童回说,她刚才还在,好像有事情请假走了,走的时间不长。 看样子,来财说得是真的了。两个人忽然间对王兰的看法愈发不好起来,说王兰这人看着不错,很有心计。还说,王兰还挺会掩饰,给他们来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又说,王兰这么做是想瞒天过海,长久干下去,干一辈子,保不定什么时候出点事。说完了,他们两个人感觉王兰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了。挺吓人。 振生坚定地说,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王兰给弄回去,否则太对不住德顺了,对村里也不好。 他们在“足天下”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有几个客人陆陆续续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个的无论从衣着还是从状态看上去也不像是不稳当的人。而且,还有两口子样的人从里面搀扶着出来,就像是从商场里出来一样。 王元忽然说,看着这洗脚的地方也不像是乱七八糟的场所啊。 振生说,不能光看表象。 振生这么多年村干部当得比较谨慎,什么事情都喜欢往严肃的方面想。他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能是跟王兰本家的缘故,王元不希望王兰被误会,更别说受委屈了,他说,说不定王兰就是在这里给客人洗洗脚呢,没有其他的事。 振生说,王元,你说这话啥意思。 王元说,我的意思是说假如王兰在这里就是正经地给客人洗脚,咱们这么折腾是不是有意义。 振生“哦”了一声,想了一下,和王元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呢,我在想这洗脚店毕竟在咱们村里人心目中还是有点忌讳,即便很正经,你能保证德顺听了心里会得劲吗?德顺本来就病病恹恹的,知道了,再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个麻烦事。我的意见,即便王兰在这里没有事,咱们也应该带她回去。 王元“哦”了一声。他的“哦”与振生的“哦”意思是不一样的。振生“哦”是意外,王元“哦”是不服。 振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他说,你在村干部这个位置上干得还不长,等像我这样你就明白了。这事就按照我的意思来,一会儿咱们再去那家宾馆找王兰谈谈,谈不拢就把洗脚店这事说开来,看她走不走。 王元说,好。说完了,他忽然有个新想法,他想进去到洗脚店里看一看。他就把这想法说了出来,问振生洗过脚没有。 振生实事求是地说没有。 王元说他也没有,他提议他们到里面去体验一下。振生要正统得多,说,瞎扯吧你,跑到城里来研究这个,闲得没事了。王元却说他的目的不是去洗脚,而是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藏着什么不好的事。 振生说,能的你,里面真有不好的事还能让你看到。 王元说,不进去更看不到。王元好像铁了心地要进去,他说,我请客,你进不进,你要不进我可进了。 振生坚决地说,要去你去,我不去。 王元真的走进去了。振生就在外面等着,但是半支烟的工夫就看到王元跑了出来,跑得很快,后面还有一个女人追着要打他。振生吓了一跳,问怎么回事。王元不好意思说。 振生说,你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 王元笑了,说坏事倒是没干。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被人家给赶了出来。 振生问,是什么话? 王元说,我问他们这里面有特殊服务吗,没想到里面一位大姐一听就急眼了,骂我,你一个好好的年轻人想什么呢,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们这是正经的洗脚地方,你想嫖娼该死哪死哪去,我们这里不伺候。就这么连推带骂地把我给赶出来了。 王元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振生怔了一霎,也笑了,说该! 王元很开心,说,看样子这地方很正规,王兰也不存在七七八八的事。王元的话逐步往问题的核心走。振生果断地说,行了,就是正规,这个地方也不能让她再干了,真想打工换一个地方,在那个什么天成宾馆继续干也行。 王元还要说点啥,振生说,去宾馆找王兰吧。王元就把话咽了下去。 正是下班时间,道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振生在乡下开车开惯了,人一多有点不会开了。王元说,要不我来。振生说,好像你技术比我好似的,你老实坐着吧,别分散我的精力。王元听出来了,振生是怕他再站在王兰的角度上给他说事。可是他真的想说,谁让王兰是他姐呢。王元就在那边自言自语起来,他说王兰的态度一直很坚决,我估计咱们再去谈也谈不明白。振生说,谈不明白就把洗脚店的事说开了,我就不信她一点不顾忌脸面。王元说,这事她一直瞒着村里,真说开了估计她很难堪。振生说,就是要她难看。王元说,我的意见是能不说开就不说开,这样大家都好看。振生说,关键是我怕王兰不听咱们的不跟咱们走。 王元想了一想说,他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王元的意思是,既然王兰是请假过来到宾馆装样子给他们看的,就待不长,一是“足天下”那边不一定给她多长时间的假,另一个宾馆这边也不能老是无缘无故地让她待着,如果他们两个在宾馆住上两天,王兰就会绷不住,既不好待在宾馆,又不能去洗脚店,说不定会跟他们走。 振生感觉这个主意好,就想试试。这就涉及住宿费问题。就问,两个人住一天,三百能够吧? 王元说,天成宾馆不是大宾馆,差不多。 振生说,两天要六百。 王元说,还要吃饭呢。 振生说,村里的钱紧张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主意是你出的,王兰是你姐,你是为了你姐不丢面子,这钱你出了吧。 王元当然不乐意,说,主任,这是村里的事,我出主意也是为村里,这个账不能这么算,你要这么算,我把我出的主意收回,王兰的事情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管了。 王元说完,脸耷拉着,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振生看了一眼,感觉王元是认真了。他也不含糊,他说,好,既然这样,见了王兰我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王元不说话。 振生也不说话。 车子很快就拐到了宾馆门前。王元沉不住气了,说,算了,我退一步,还是按照我的意思来,咱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振生笑了,说,好。 王元忽然觉得他认输早了,如果不认,说不定事情会按照他的意思来,钱就让村里拿了。他有点后悔,问振生说,是不是。 振生说,是。说完,笑了起来。 王元又说了一句,后悔死了。 振生不说话,只是笑。 他们很快到了宾馆门口,停了车。两个人下车提着包往里面走,正遇着王兰从里面出来。她已经换下保洁的衣服,她本来想去“足天下”上班的,看到他们两个很吃惊。 王兰说,你们怎么还没有走呢。 王元没说话,他还没有从钱的事情中缓过劲来。振生回答了她。振生说,我们本来想回去的,可是后来商量了一下,村里确实需要你做这个妇女主任,必须把你请回去,王兰,这么说吧,你要不回去,我们两个就在这宾馆里住着不走了。 王兰做梦也没想到两个人会把事情做成这样,一下子也慌了神,她说,何必呢,你们。 振生自然又说起了他那一套说辞,絮絮叨叨地,王兰都听烦了。王元在一边说,姐,要不你就回去吧。回去看看,如果实在干不了或者不想干,你就再回来。让大家转个弯,都好看。 王兰不想走。王兰说,你们非要这样吗? 振生说,是。 王兰想到她的工作,想到她的日子和生活,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振生和王元故意不看,把脸转到一边。 王兰想,无论她是在宾馆待着不走或者去洗脚店都有些麻烦,她搞不懂村里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看来,再坚持说不走已经不行了。想到这里决定给德顺打一个电话,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自从进城之后,她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瞒过他,现在要回去的话也要让他知道。 德顺听完后,对振生和王元的坚决态度也有些诧异。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村主任文书都没看出来多么重要,一个妇女主任就这么重要了。德顺感觉他们有点虚张声势,可是又说不出别的,听王兰说要回来,只好答应,先回来再说。 德顺说,那就先回来吧,回来弄明白到底咋回事,再作主张。 一听说王兰马上就要跟着他们回村,两个人高兴坏了,一个是他们的想法实现了,另一个省了好几百块钱。两人连忙叫着王兰上了车。王兰显得很不开心,两个人就逗着她说话。她逮着个机会就问,村里为什么非要她干这个妇女主任,没有她这个妇女主任难道就没人干了?诸如此类。 振生就是不说真话,只说需要,王兰就觉得奇怪,不满意。临到了村里,下车了,忽然给振生和王元丢下一句话,她说她回来是回来了,但是,如果不给她一个当妇女主任的理由,这个妇女主任她还是不当,停两天她还要回城。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振生和王元站在车旁又蒙了一阵。王元说,主任,听见了吗,看样子,不把真相说出来有点麻烦。 振生说,要不,就给她说说。 王元说,说了,不知道德顺能不能受得了。 振生说,说的时候范围小点,就王兰一个,其他人都不让知道。 王元说,好。 已经是夜里了。路灯照着,有些飞虫在灯下舞动,飞虫有的大,有的小,把灯光弄得雾蒙蒙的。村道上很静,没有风,地上的叶子都趴着,一动不动。王兰早已走远了。 振生说,走得怪快呢。 王元说,她好像是生气了。 振生说,生气也不能听她的,咱们要有立场。 王元说,知道。 振生说,等明天再说吧。 王元说,好,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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